夜深，雾浓。
萧宝夤说：“贤弟，如此天气，真是天助我也。”
罗伊铭笑说：“只怕梁军也如此想。”
二人相视大笑。
魏军这边不提。只说梁军果夜半而来，约莫五百余人，尽皆臂缠白布。
此时，魏军沉睡正酣。
梁军悄悄挪开门障，为首的一拍马，高叫一声：“兄弟们，杀啊。”手提长枪，直向中军帐冲来。
中军帐外，军士已睡熟。梁将一矛刺倒，却见躺下的是一个稻草人，方知中计，高叫一声：“中计了，快撤！”
此时哪还来得及，只见栅栏外面已火光冲天，魏军从四面八方涌来，高叫着：“活捉梁军！活捉梁军！”
变故突然，梁军慌作一团。瞬间，魏军火箭便如雨般射来。梁军尚未与魏军短兵相接，便哭叫成一团，眨眼间五百人，已约有二百人滚倒在地上，鬼哭狼嚎。
便听杜迁、李厂几员战将，高叫“贼将休走！”一齐拍马赶来。魏军杀声震天，也如洪水般涌入，已将梁军团团围住。
梁军也是训练有素，且劫营之士也是千挑万选，此时置之死地，只得奋力拼杀，一齐朝来时路杀出，所谓一夫拼命，万夫不敌。魏军围堵不及，一时约有二百余人杀出。
魏军尾随追出，不多时便到土山以北。土山两边坡虽不高，马却也不易上去。
郭子恢果然已将来路封住，杜迁等人也已从后杀来。梁军堵在中间，此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。
郭子恢高叫：“贼将还不快快下马受缚！”
梁将要打转马头，但见已是插翅难逃，只得回头，猛一拍马，“驾”一声，举枪便向郭子恢刺来。李厂从后杀来，嘴里叫着：“郭将军，罗将军吩咐，要捉活的。”
两军战在一起。众寡悬殊，不多时，梁军除了战死者，俱已投降。只那员梁将彪悍，一人独占张杜李三将，嘴里犹喝骂不止，没有半分投降的意思。
约战了几十回合。郭子恢兴起，见已难将其活捉，便将矛直戳，一下子刺在梁将后心。只见梁将“哇”一声，一口鲜血喷出，倒撞马下。
不多时，萧宝夤、罗伊铭率众军赶来。
罗伊铭便问：“梁将呢？”
郭子恢一指，此时梁将已奄奄一息，怒目圆睁犹不咽气。
萧宝夤下马来看，不觉叫一声“于将军！”
只说那人看了一眼萧宝夤，面露微笑，喉咙里咕噜一声，似有话说，却不料一口气没上来，竟然死了。
罗伊铭愠怒，说：“我不是传话了，将其活捉，我若要杀他，只用火箭也将他射死了，如何放他逃到此处。究竟是谁？”
郭子恢拱手说：“我看此贼，誓死不降，如若再战下去，我等几人怕也难免有所损伤，故才下了杀手。”
罗伊铭看时，果见李厂手臂负伤，犹流血不止。而郭子恢按照先前部署，也已成全功。且两军交战，刀枪无眼，失手将敌将杀了，也只能算功，岂可罪责？罗伊铭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萧宝夤犹心痛不已，嘴里叫着“于将军！”
罗伊铭诧异，问：“萧将军认得此人？”
萧宝夤说：“此人唤作于平北。我在南齐时，此人是我军中战将，骁勇善战。当年我到魏国，于将军留在军中，做了降臣。不想这一别20多年，这最后一面相见却是如此情景。不为我所用，可惜了。”说着，犹唏嘘不已。
罗伊铭说：“萧将军不必感叹。如今，南北异路，于将军虽是敌军，却也令人感佩。”
萧宝夤便命军士将于平北在土山葬了，自和罗伊铭率军，往寿春袭来。
郭子恢早已命众军换了梁军衣服。不多时，三百余人便已到寿春城下。便命降军喊门。
雾浓，看不清楚。城上便问：“城下何人。”
有降士说：“我等随于将军夜袭魏营，不料魏军早有埋伏，我军损失惨重。还不快开城门。”
城上问：“于将军何在？”
郭子恢答：“我便是。魏军追兵将至，还不快开城门。”
城上便问：“既是于将军，如何不知今夜口号。今夜出城，元将军交代来时口号，如何便忘了。”
郭子恢头都懵了，哪里想到元树竟还有口号，这才知道罗伊铭要留于平北活口，自有他的道理。但事已如此，郭子恢无奈，只得说：“我一时忘了，快开城门。魏军一会追来，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了。”
城上仍问：“我与将军说话这会子，将军如何还没听出我是谁？”
郭子恢恨得骂奶奶，只得说：“确实没听出来，不知城上哪位将军，快快禀报元将军，晚了就来不及了。”
城上之将已然起疑，哈哈大笑，说：“我闻于将军声音有异，且这半天说不上口号？莫非是魏军不成？若果是于将军，明日再给于将军开门。”一时，城上火把点亮。
郭子恢知道再混满不过去，脾气上来，说：“去你奶奶的贼杀才，于平北已经死了，再不开门，打进城来，玉石俱焚！”
便听“放箭！”
城上火箭如雨倾泻，郭子恢只得率众军退回。
中军帐里，萧宝夤铁青着脸。郭子恢汗俯首请罪，说：“末将知罪！只是，当时于平北不降，末将这才将他杀了。”
事已如此，罗伊铭也只得说：“两军交战，也怨不得郭将军。我出此计，也不过是万一之想。郭将军不必自责。”
萧宝夤说：“既然罗将军发话，你也占了土山，如今功罪相抵，且退下去吧。”
闲话不提。
只说第二天，萧宝夤已结好营垒，将众军排开。土山之上，安排了五千魏军，寿春城西北几里栖览寺，由罗伊铭驻扎五千魏军。萧宝夤自带三万魏军，兵临城下。留一万魏军在后，保护粮草，并作机动兵力。
白日征战，罗伊铭并不在栖览寺，只留李厂带军，自己却在中军萧宝夤处赞画。待休战时，罗伊铭才到寺中。如此，西南土山、西北栖览寺和城下萧宝夤成掎角之势，对寿春造成大军压境之势。
萧宝夤说：“此次重来，已时隔22年。他日拿下寿春，我当寺中洒扫祭拜。”
罗伊铭说：“我尚记得兄长所言栖览寺旧事。”
萧宝夤眼圈发红，说：“不提了。”吸一口气，说：“此次南征，若不拿下寿春，以雪前耻，我誓不回军。”
大军排开，果然是黑云压城城欲摧，甲光向日金鳞开。郭子恢便在城下叫战。
只见城门大开，一众梁军冲出。定睛看时，只见一将白衣白甲，好不威风。
萧宝夤便叫：“杨将军！”
此人就是杨白花。罗伊铭一时想起《杨白花歌》来：阳春二三月，杨柳齐作花。
春风一夜入闺闼，扬花飘荡落南家。
含情出户足无力，拾得杨花泪沾臆。
秋去春来双燕子，愿衔杨花入窠里。
心中便感叹，这将军如此神采，也难怪胡充华春心荡漾。
萧宝夤拍马上前去，杨白花也骑马缓缓过来。
萧宝夤拱手，说：“杨将军，数月不见，别来无恙？”
杨白花还礼，说：“萧将军威风依旧不减当年！”
客套话毕。
萧宝夤说：“大魏国对杨家累世厚恩，对杨将军之恩更可谓天高地厚，不知杨将军为何反出大魏？萧某对杨将军所为不齿！”
杨白花一时语塞，不知如何回答，总不能说眼看着胡充华的情夫一个个死了，自己也怕步了他们后尘。愣了片刻，只拿了冠冕堂皇的话来说：“萧将军错了。大魏于我有恩，也是私恩。但如今魏国主上昏庸，佞臣当道，就连课税都已征收到六年以后，自古未之有也。太后专权，大肆礼佛，花费多少民脂民膏？弄得民不聊生，怨声载道，道路以目。萧将军这些难道不知？去年，六镇起义，牺牲多少将士？今年，葛荣、杜洛周、莫折念生、万俟丑奴，又先后造反。这大魏国二百年江山，如今也是气数已尽。不是我要反大魏，古人云，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如今，南梁陛下，乃是天赐**，正要一匡天下，解民于倒悬之苦。依我看，不如萧将军如今降了我南梁，共扶社稷，救民于水火之中，也可传万世美名。”
萧宝夤大怒：“你放肆！”
本来杨白花说的这些，萧宝夤都认同，也正是胡充华乱搞，才弄得如今狼烟四起，到头来还得靠他们这些武将四处救火，但却是越救越旺。但，杨白花最不该说的就是，要他降了南梁。
萧宝夤说：“我与萧衍老贼，不共戴天！我好言相劝，杨将军如何羞辱我？”
杨白花也醒悟过来，说：“杨某一时失言，萧将军勿怪！”
萧宝夤也有气度，说：“你我虽故人相逢，但如今却是各为其主。杨将军且回阵中，快派人来厮杀。今日话别，你我便是敌人了。”
杨白花拱手说：“好！萧将军保重！”
两人各自打马回阵。
梁军中便有一将骑马跑出，叫阵：“魏军听着，昨日是哪个贼杀才杀了我于将军。快来郑爷爷刀下受死。”
郭子恢正要提马出来，不想其牙将周霸抢出来，说：“郭将军，杀鸡焉用牛刀。看末将取他性命。”
郭子恢点点头，说：“周将军千万小心！”
周霸拍马冲出。梁将便问：“你是哪个，快报上名号来，你爷爷郑牛刀下不杀无名之鬼！”
周霸说：“你个插标卖首的憨货，爷爷周霸这就送你去见你姥姥。”
两人一声大喝，二马交错，刀枪当啷一声撞在一起，郑牛提臂回刀，只一合，便将周霸脑袋削了下来。
郑牛立于马上，哈哈大笑。魏军抢出，将郑牛尸首抢了回来。
郭子恢大怒，拍马冲出，高叫：“郭爷爷会一会你！”
郑牛正要提刀再战，梁军阵中也冲出一员战将，高喊：“郑将军且回阵歇息，看小将取他性命。”
郑牛拱手说：“那，便有劳王将军了。”
郭子恢便和来将战在一处，当当便是三合，二马交错，郭子恢卖了个破绽，只听梁军阵中郑牛高呼，“王将军小心。”但是已来不及了，王中已经上当，郭子恢反转枪头，将王中打落马下，一枪便将其刺死。
恰此时，一直冷箭飞来，郭子恢躲闪及时，却也射中手臂。
郭子恢大怒，拍马向放冷箭之人杀来。萧宝夤怕郭子恢吃亏，大旗一挥，魏军如潮水般一齐向梁军杀去。
寿春城上，梁军一阵金鸣，梁军已迅速撤回城内，拉起吊桥。
郭子恢城下叫骂，城上矢石如雨。萧宝夤无奈，只得收兵回营。
一连几天，萧宝夤都派将叫阵，但梁军却缩在城内，高挂免战牌，怎么也不出来。魏军*得紧了，便用箭射退。
萧宝夤坐在椅子上，一脸无奈。
罗伊铭说：“萧将军何必愁苦如此？”
萧宝夤说：“梁军龟缩城内不肯交战，似如此，几时能收复寿春？”愣一下便问：“贤弟可有什么奇谋？”
罗伊铭也没有办法。他不想出来，你能怎么办？除非硬攻，或者就是围困。但这两种办法都不算上策。
萧宝夤说：“既如此，明天只好强攻城池了。”
罗伊铭说：“兄长不可。”
萧宝夤说：“这却为何？”
罗伊铭说：“所谓攻心为上，攻城为下。兵法云，用兵之法，全国为上，破国次之；又说，上兵伐谋，其次伐交，其次伐兵，其下攻城。攻城之法，为不得已。”
章节 X
